【林秦】他 一发完
他
没想到会再见到那个人。
秦明一向是不习惯参与各式聚餐聚会欢迎庆祝活动的，奈何谭局长亲自发话。
哪怕是去坐一会儿呢。
圆圆脸的局长耐心地拍着他的肩膀，他终于还是没办法拒绝。
能受得了他脾气的上司并不多，他也不想再给这个脾气甚好的上司惹什么麻烦——惹得麻烦已经不少了。
下班的时候他依旧是两手空空只把钥匙揣进了口袋里就走出了办公室，嬉嬉闹闹的声音从刑警队那边传过来，秦明知道那里有着今天欢迎会的主角。
但那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想。
顺手给办公室的球形锁按上然后带上了门，秦明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每次进入人群中，总是需要莫大的勇气。他深切地感受到鸡皮疙瘩已经不自觉的蔓延开来。
准确来说，他并不是做不到，他也可以在诸多人的围绕中侃侃而谈，哪怕说的不是法医的本行，但对于秦明来说，那堪比酷刑。
每次周旋于人群后回到属于自己的空间后，他就感觉自己像是个电量被耗尽的扫地机器人，只能在角落苟延残喘着充着电。
然后又要被迫取进行下一轮煎熬。
不否认，这也是他选择法医这个职业的重要原因。
他宁愿与不会说话，尤其不会说谎的尸体待在一起，也再也不愿意……
不愿意听到谎言。
他此生最恨谎言。
虽然对于身处在人类社会的每个人来说，说谎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你能脱离谎言生活在当下么？
自然是不能的。
无论是善意的或是恶意的——仿佛在谎言被拆穿的时候，总会有人摸着脑袋一脸傻笑地看着他说，不好意思啊，我其实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好心/我怕你担心/我觉得这不是大事儿……
太认真了，你太认真了。他总是被人这么说。
你这样活这么不累么？有很多人说的很多话你听过就算了啊。为什么要全当真呢？
人会说谎，就像人要吃饭喝水睡觉一样，几乎可以算是生理需求了。要是有一日所有人都只说实话，你知道会变得多可怕吗？
秦明尤记得他转过脑袋，看着他最爱的那个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就好像其实你想说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不想与我在一起了一样吗？
他的手指纤长而优雅，一如他这个人一般。
他的体温也较常人低，每每被拉住手时，总能感受到一股暖意从那个人的手心里传过来。熏得他眼眶都要湿润。
那是他最爱的人。
直到现在，依旧最爱的人。
甚至没有比较级。在林涛之外，他从未再爱过任何人。
可悲么？可惜么？
他不这样认为。
爱情并不是生存的必需品。水，空气，食物，睡眠以及金钱才是。
他已尝试过一回，明白其中的滋味，明白爱情的甜蜜，明白爱情的痛苦，明白再多的甜蜜也抵不过被所爱的人亲手在心上刺伤一把刀的痛苦。
有多幸福，就有多少倍的痛苦。
时隔多年之后，你可能已经记不起快乐的滋味，但只有那种从心底被劈开仿若整个人都被雷击中而不知所措的痛依旧深刻地印在骨髓里，没有人会听你诉说，也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假的，假的。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的痛。
但他依旧不曾后悔有过这样一段感情。
甚至感激那个予他快乐也予他痛苦的男人。
林涛。
他扯动着嘴角艰难地想念出这个名字。
却发现……甚至已经快想不起那个人的脸了。
在遇见林涛之前，他甚至以为自己或许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一直念到研究生却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超过普通人以外的感情，甚至连朋友都少得可怜。
他一板一眼的处事方式也赶走了不少他眼中的麻烦制造者。
李大宝或许算是唯一能在他身边呆下超过三个月的人。
虽然说是同一个导师带的学妹，又被分到他手下当助手，但在那之前也不是没有灰溜溜地跑去跟导师打小报告要求换人带的先例。
还不止一个。
但大宝这个看起来傻憨憨笑起来能露一口大白牙的姑娘却打破了这个魔咒。
跟在秦明屁股后面赶也赶不走，对着她冷言冷语她也充耳不闻，指挥她干活她也全心全意。
他也只是不愿意跟人多打交道，并不是憎恨人类，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熟悉起来了，很多东西也就粉碎了。
比如防备心，比如戒备。
林涛是李大宝带来的拖油瓶。
李大宝是个极可爱的姑娘，不是单指外表的，而是内心充实而强大，朋友自然不会少。她又是个极会看眼色的姑娘，从来也不会硬拽着秦明去参与他明显就不愿意参与的事情。
甚至还会替他寻借口，甚至善后。
秦明是很感激她的。
所以，偶尔一次，她来拜托秦明帮个小忙，秦明觉得如果就这么拒绝了，未免也太过分。
“我帮朋友养了一条柴犬，很乖的，自己会照顾自己，也不用多管，到了时间就会自己回家，只要给它准备点吃的，晚上给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也不会乱叫，也不会扰民——”大宝一脸拜托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地朝着他作揖，“本来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我这不是老家有事儿要请一个礼拜假，别的朋友都是住集体宿舍就老秦你住研究生的单人寝，我只能拜托你了。就一个星期，伙食费我会留下的！”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但被大宝领到他面前的，却是一个身高超过180的大高个，雄性，人类。
秦明眨了眨眼睛，确认了一下大宝并不是在开玩笑后，开口：
“大宝，贩卖人口是犯法的。”
但谈恋爱不是。
也许那就是一见钟情了。秦明想。
那双眼睛里仿佛有星星，而嘴角挂着的是食人魂魄的小勾子。
他见着那个人一脸开心不已的笑容，轻轻地伸出手到自己面前，歪着脑袋开口说：
“你好，我叫林涛。谢谢你愿意收留我。”
就在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被汹涌而至的洪水击中胸口，巨大的水压让他只能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一个星期很短，短到眨眼而逝。
一个星期很长，长到足够发生许多事。
任何事。
他和林涛断断续续地维持了两年半。
期间经历过异地，异国，还分手过一次。
但都坚持下来了。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持他，或许真的是被下了蛊。
林涛并不是个乖巧的人，他有着自己充实的生活，没有秦明的生活，不需要秦明的生活。
他也有很多朋友，认识秦明的朋友，不认识秦明的朋友。
这便是两人之间最大的不同。
异地异国时尚可以忍受——或者说是不得不忍受的很多事情，像被暴露在三九天下的咸鱼一样散发着奇异的臭味。
很多不知是故意或是无意的谎言，善意或恶意的，侵蚀着年轻的内心。
他几乎可以看着自己的心脏从鲜红变得越来越黑暗。
充斥着无法直接抒发的黑暗猜测。
不，林涛，你不是太过诚实而不会撒谎。
你只是——已经不愿意再多花心思在编造谎言去欺骗，一个不值得他花心思欺骗的人。
秦明安静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场恋爱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时间与心力。
心力交瘁。
每一日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实验数据而是林涛又说了什么谎，在实验室里也总是坐立不安像是等待着宣判般地等待着林涛不知道会不会打来的电话。
除去白色的口罩，他在镜中只能看到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似乎已经对世界绝望。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相信，也不是林涛想要的结果。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何必再强求？
如果在一起的两个人都不开心，那何必再捆在一起？
秦明用手抵住一边唇角，妄图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真的，结束吧。
在林涛再次失约又闹失踪的某个周四下午，秦明终于拾起了行动力。
也许可以选择用短信来结束这一切。
但面对他此生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的恋爱，他觉得还是需要有一个形式上的真正完结。
虽然，恋爱的开始需要两个人；虽然，爱情的结束只需要一个人。
秦明静静地站在篮球馆的边门处，看着热闹的球场上飞奔而去的少年们。
耳边充斥着女孩子们的尖叫声，加油声。
只是一场练习赛而已，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他开始思考自己站在这里的意义，秦明抬起头，环顾着四周，满目皆是红杏色，青春而美好的肉体，场上与场下皆是。
比赛终了，有人认识秦明，忙把林涛带了过来。秦明看着他肩膀上挂着女孩子们送的毛巾，温柔的颜色，他终于决定放弃。
“你怎么来了？”林涛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看着他，秦明轻笑了一下，就在这一刻，他的心终于沉进了深海里。
“找个地方说话吧。”他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篮球场，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没有争吵，没有大声喧哗，他们就这样平静地在篮球场后方的空地上分了手。
谢谢你。
这是秦明对林涛说的最后一句话。
谢谢你让我经历了这一切。
谢谢你带给我所有的快乐。
也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痛苦。
而这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秦明给法医科办公室落了锁，回头看着人群渐渐从刑警队成群结队地走出来，看着小黑一脸兴奋地跑到他的面前，拉过站在一边的大高个：
“秦科长，这是从隔壁市局新调来的，我们队的新队长。”
“你好，我叫林涛。”
“…你好。我是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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